When you say no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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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彼得显然低估了他的人生所能达到的精彩程度。或者再加个前缀——与一个奥斯本谈恋爱后所能达到的精彩程度。


诚然,彼得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不管怎么说,他可是蜘蛛侠!至少在纽约,看见自己的红蓝制服出现在电视上已经算不上什么事儿了(他绝对不会承认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自己在几座大楼之间飞行的蠢样时一个没忍住把遥控器扔了出去差点打碎梅姨的服药专用玻璃杯这种事儿)。他当然也遇到过许多想要采访他的人——有些明目张胆的将话筒戳向他的面具,有的假意受辱,等到引起他的注意才让彼得发现他们藏在袖间的摄像头。伊始时彼得经常被问得哑口无言,短暂的尴尬和无措后,结局通常是城市英雄蜘蛛侠落荒而逃。后来他便察觉,尽管那些问话形式不一,内容却往往相差无几,于是他准备了一套属于自己的说辞。当人们问:你是人还是蜘蛛?他答:蜘蛛是个形容词,谢谢。当人们问:你会一直守护纽约吗?他答:愿意为您效劳。附带一个朝向镜头的飞吻。当人们问:你是否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超越了法律的边界?他答: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看到危险被避免的可能,于是尽我所能阻止灾难的发生。我问心无愧。


但截至此刻为止,他的“套话清单”上尚无“你会和哈里·奥斯本结婚吗?”这一条。


无论那些人给这句话加多少铺垫:纽约早就允许同性婚姻;奥斯本家族的财产继承;哈里很少有能谈这么长时间(认真的?就一个月而已?)的恋爱对象等等等等,它们都不能成功给彼得心里那句WTF做缓冲。而最糟心的是,当他因为格温的恶作剧的后续影响困扰不已,浑浑噩噩的熬完一天的课程从学校里走出来,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愁眉苦脸地给哈里发短信抱怨,忽然间,一个话筒截住他——“看看我们发现了谁!”大胸金发女主持朝镜头故作惊讶的大喊(她怎么好意思用“发现”这个词?!彼得走的是最偏的那条道!为得就是跟人群避开!现在他开始怀疑他们动用了教学楼的监控设施),接着在几个简单到让彼得觉得自己变回小学生的关于名字和父母的询问之后,金发女问出了那个问题,而在这般难堪的时刻,当他的笑僵在脸上,他意识到自己这回并没有面具。他真想立刻转身把包里的蜘蛛侠头套取出来戴上,这样大家就不会看见他的脸是如何突然涨红,接着笑容又逐渐变得苦涩。


没人会以“分离”为前提开始一场恋爱。至少彼得不会,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他和格温分手的原因之一。为此他在实验室待的时间几乎是原来的两倍。研制药物,救活彼得,这对他不能算是“挑战”,而是“责任”。自从警告了永远冒失的莱恩之后他的研究进步飞速,至少目前来说,他看到一点成功的眉目。有一次他在实验室观察样本,当他凑近显微镜的镜头,惊喜得差点叫出来,他的第一反应是和哈里分享他的喜悦。旋即他意识到他不能——至少在真正做出那玩意儿之前,他并不打算告诉哈里他的另一重身份。


接着,另一个疑问开始困扰他:哈里又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和我交往的呢?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死亡,如何看待生命的短暂和爱的永恒与善变之间的关系的呢?啊,恋爱真让人讨厌,他让人们变成半个哲学家——提出引人深思的问题,却又永远不得正解。


他的失神被主持人甜美的嗓音打断。“彼得?彼得·帕克?”


“是,我在。”彼得回答。声音和画面重新回到他的世界。金发女的声音有些刺耳,人们怎么会选这种声线的人当主持呢?彼得很少这样评价别人,这句话在他脑子里想起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无论如何尝试,他就是没法集中注意力去听对方的问话,那些词句穿过他的耳膜,却没能在他的海马回区域留下痕迹。


“我得走了。”他说。耳边的嗡鸣声因为这句话出现短暂的停歇。这很好,看来她听懂了我的意思。彼得笑着朝镜头歉意的笑笑,一边倒退着试图离开镜框的范围。主持人一把抓住了她,那力度让彼得怀疑她是不是练过什么格斗术,“你不能……艾利克斯关掉镜头,让他们插个广告。彼得,彼得·帕克,我知道你在课余时间在实验室做兼职工作,你很缺钱对吗?我们可以给你……”


“滴滴滴——”汽车铃声的连续发出刺耳的巨响,接着一辆车从左侧窄小的门道冲进来。金发女条件反射般抽回自己的手,而慌乱中彼得只注意到车逆行了。不仅如此,这辆黑色的法拉利以绝对不该在校园内达到的高速向他们驶来,在主持和摄影师尖叫着后退时它的整个车头朝左边转过去,由于漂移动作带来的巨大摩擦力在地上划出一道弧形的墨色车轮轨迹,并最终以一个漂亮的姿势横停在三人面前。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而车主却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车刚挺稳,某人打开窗户探出头,朝他们喊了声“彼得”。


“上帝,我们逮到了哈里·奥斯本!”金发女主持的反应比两位当事人强烈得多,她催促自己的伙伴赶紧打开摄像头,接着摆正胸前的袖珍麦克风,摆出一副要继续直播的架势。“嘿,等等,等等。”哈里朝他们俩招招手,做出一个示意暂停的姿势。女孩停下动作,哈利说:“我能问问你们的设备值多少钱吗?”


“呃……索尼摄像机四千三百美金,镜头大约是八千美金?我记不太清楚了,剩下的麦克风和打光……”


“哦,听起来像是我赔得起的价格。”哈里打断她,“既然它在我的承受范围内,我奉劝你们最好自己动手删掉刚才的东西,我不太想当个野蛮人。”


“哈里!”彼得呵斥一声,朝车边走了几步。哈里却按下车子的解锁键,“上车宝贝儿。”


彼得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私底下他可从没这么叫过自己。但他还是乖乖照做了:在两人呆滞的目光里不紧不慢地走到副驾,打开门,坐进去。哈里踩下油门,轰隆一声,车头向前拱了几十厘米,差点擦过摄影师的大腿。“抱歉,”哈里朝他喊,“但下次采访我男朋友请保证他已经说过愿意,不然我可不能保证我的车技忽然变差然后砰得撞到谁之类的。”他朝摄影师露出轻快而无害地微笑,然后抬起摇起窗户,操纵他的车大摇大摆地呼啸而去。


呼啸而去是哈里自己的形容,事实上,他的跑车在布满减速带的校园压根不可能够到“呼啸”这个词。但这不是重点。他的车开过那扇小门之后他就开始住不住地咧嘴。彼得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两眼,好几眼。哈里收了笑,清清嗓子,故作淡定地问:“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值得几分?”


“啊,英雄和美人,这就是你对我们俩的定位?”


于是他们俩都没忍住笑喷了。


彼得先前的顾虑被哈里这出闹剧折腾得无影无踪。这会他脑子里只剩下“到家之前应该提前点个外卖”、“中餐馆比披萨好吃”以及“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保持屋内如此干净的?清洁工?但我也有梅姨帮我,而且我从没见过有保洁的痕迹。如果那是那家伙亲手整理的下次我一定得把他拐到我家去!”诸如此类的想法。


他显然低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又或者是哈里给了他这一切并不值得担忧的错觉。总之,几乎整个车程他们都在笑闹。


法拉利开出校园,驶离市区,上了高架桥。聊完哈里喝醉了酒来上课,连衣服穿前后穿反都没发现的老师之后,哈里在短暂的沉默里决定放手歌来解放他们笑到干涩的嗓子。这次他放的是首流行歌,彼得对他忽然转变口味感到好奇,但当那段劲爆的说唱过去,女声响起来的第一秒他就尖叫起来——“艾丽西亚·凯斯!”


“嗯哼。”哈里低低应了一声。彼得注意到他的上身开始随着音乐轻轻摇晃,嘴里含糊不清的低念着歌词。当她唱到第二段,彼得也忍不住低声附和:“I’m tying to find my way back/there is no day off heroes/And even when i’m tired/Gold is the only world i know……”


这大概算是彼得最爱的一首歌了,他这会沉浸在和哈里难得品味相同的喜悦里,完全忘了对方偷听他歌单的可能性。当歌曲来到高潮,他们一齐开口:“I bet you wonder how I go on,go on……”


那首歌唱完的时候,彼得忽然感慨:“我爱死这个了。”


“这首歌?”哈里问。


“不,不是,这种感觉。”彼得说,他偏过头看哈里,四目相对的时候又忽感害羞于是扭回头——“我只是,我以前没想过谈恋爱是这么轻松的事情,好像我忽然从某个成年人变成一个小男孩。”


哈里憋着笑听他说,“然后?”


“问题在于我本身就只是个男孩。”彼得说,他的神情比哈里想象中还要认真,后者因此也情不自禁收敛了笑,“我很开心,我是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找到我自己。”


哈里的笑霎时褪去,脚下猛得踩了一脚刹车,两个人都被惯性奇牵引着向座椅靠背砸去。


“喂!你在干嘛!“彼得按住被砸得生疼的半边脑袋,”我们可还没下高速!”他看了眼前路差点被砸倒的方向盘。


“抱歉、抱歉,我被吓到了……”哈里深吸一口气,一边重新发动他的爱车,一边试探着问:“那是、那是一句告白吗?”


彼得笑出声:“看你如何定义告白。”


*


那只是个玩笑。哈里警告自己——那只是个玩笑,别多想,不能多想。


但事实却是:他没办法不多想。他很清楚彼得·帕克是个怎么样的人。从初中他们荒唐的初遇开始他就知道,彼得·帕克是被欺负的那个,不是欺负人的那个;是被误解的那个,不是误解别人的那个;是被开玩笑的那个,不是开玩笑的那个。因此,当他用某种惊喜的语气告诉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找到我自己”,那就绝不止是个文学比喻。


他本应该高兴的。此刻彼得陷得越深,他才有更大的把握要到血清。他不想死,上帝啊,他还这么年轻。无论有没有父亲庞大的遗产或者奥斯本商业帝国,他都该好好享受人生,而不是数着日子等死。他需要血清,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而他也确实是高兴的——却不是想象中奸计得逞需要找个黑暗角落阴恻恻低笑的那种。恰恰相反,在他开车回去的路程上,有史以来第一次,他打开电台,开始听那些没什么营养的政闻杂谈和娱乐八卦,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脑子里的那些声音就会让他忍不住像个傻子一样笑出声来。“彼得说他喜欢你。”那个声音说,并且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更可怕的是,活生生的彼得就坐在他旁边。他会哼电台里的那些歌,会跟自己聊今天遇到的愚蠢记者,会谈物理课上的新知识点,会因为夜晚的约会雀跃不已。这让哈里想要吻他。就现在,立刻,马上。他仿佛看见自己踩下刹车,将车平稳地停在路边,然后,在对方的不明所以和手足无措中越过座椅间的缝隙,把他按在座椅靠背里,接着倾身吻下去。


他只是想想而已。他脑子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阻止他:这是个游戏,哈里,从一开始这就是个游戏,你一手布置了它,你不能在自己的游戏里输掉。像是为了证明哈里的冲动念头不过是虚妄,那个声音又劝他:他不是个值得爱上的对象,这点你比谁都清楚这不是吗?他说与你一起时能感受到真正的自己,但真实的彼得?得了吧,他甚至没打算告诉你他的另一重身份。


哈里忽然嗤笑一声。


”怎么了?“彼得问。


那个表情和他之前想象中的画面一模一样:无辜、好奇,蓝色眸子水灵灵的看着你,仿佛世界只剩下你们两人。但此刻这画面只让他徒生恼怒,于是他问出了一个足以让他后悔许久的问题:”你曾经就是这么跟格温告白的?难怪她会甩了你。“


那真的,真的不是一个好问题。人们总以互相伤害为傲,好像只有给予更多报复的那一方才能高傲地举起胜利的旗帜。他们如此得意,以致忘了两败俱伤才是唯一的结局。哈里在问出口的下一秒开始感到慌张,让彼得生气是他的本意,但看到他小狗一样的眼神忽然暗下去,同理心让哈里感受到彼得的情绪不只是生气,他很伤心,同时无比地失望。


一刹那,哈里如坠深窖。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看着彼得转过身直视前方的时候想。车顶的阴影将他的上半张脸盖住,哈里舔了舔唇,为了掩饰内心的烦躁不安。不管他之前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的彼得绝不是他想看到的。占有欲和控制欲的双重作用让他最终踩下了刹车。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说出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想要道歉。


你不该是道歉的那个人。老天,他才是那个骗子!一个技巧娴熟、深谙人心的骗子,在假装是你的朋友却自私吝啬地让你等死之后,又虚伪地向你示爱,让你心软。


他成功了。


哈里吻下去的时候,彼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因此没有看到对方眼帘渗出的东西。那滴水珠滑到哈里的嘴角,接着顺着唇缝融进唾液里,成为两人唇齿交锋的筹码。但只有哈里品到了那点涩意。他不动声色地把它们吞进肚里。

2017-07-08 #绿虫#tasm#绿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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