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喜欢我 01

突发短篇,应该不会很长,不过更新估计也不会很快。

抄送 @呜噜噜噜喇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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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


从小到大,周泽楷听说过很多类似“长得好就是有优势”的话。好一点的夸他:“泽楷长得这么好看,追你的女生不少吧?”;难听一点的损他:“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不就是靠一张脸”;更有人抨击他:“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打游戏的,还跟个哑巴似的半天蹦不出几个字。”

 

天性注定他极少反驳,但“大家觉得我长得好看”这念头,也就这么潜移默化地被种到他的心底。而“好看”意味着什么呢?一个好看的女孩,会被很多男孩子追,会被偷偷塞零食到桌子里,会被人趁着不注意挨一挨碰一碰。一个好看的男孩,则会主动去招惹好看的女孩,并且无论多过分,永远都会得到与众不同的待遇。在学生时代,“好看”好像确乎是一种特权,所有被打上这个标签的人都会得到更多的关注。

 

而周泽楷不太喜欢这种关注。

 

原因无他,只是他不爱说话。因此,当“好看”的男男女女们打打闹闹的时候,他从来都不是其中之一。他愿意跟自己的玩具玩,愿意跟树根下的蚂蚁玩,愿意跟小人书的冒险主人公玩,因为和他们一起无需交流,因而也就没有负担。

 

而他第一次意识到,“长得好看”并不是一件好事的时候,是初二那年,他在放学后被年级著名的“扛把子”同学拦住揍了一顿。

 

“你认识萧雨琪吗?”

 

“不。”

 

“哈,骗谁呢,她每天下课去你班上看你你还不认识?给我打!”

 

几个人的拳头接踵而至。

 

这故事狗血,却也不是普通言情小说的狗血——打他的人并非那女孩的追求者,而是她道上认的哥哥。女孩心悦周泽楷已久,每日去他班上晃悠,周泽楷不是没察觉,只是从没往“被看上”那方面想过,却不料女孩觉得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昨天白色情人节往自己桌子里塞的一封情书没有回信,委屈巴巴地跟“哥哥”诉苦,人家便恼羞成怒来教训他了。

 

天地良心,周泽楷是真的从没收到过那封信。

 

他决定弄清楚事实。

 

也许正是因为话说的少,所以倾听和观察的时间就更多。以前的时候,周泽楷不交流,但偶尔看到班上别的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多少也能看出来谁在跟谁暗送秋波。而当不敢想“她可能喜欢我”的周泽楷忽然开窍,意识到原来人们真的会因为他的长相就对他萌生爱意时,他便惊恐的发现,也许对他有意思的人,当真不少——给他送过水的“班花”老在体育课找他做搭档;学霸班长从来都是亲自收他的作业;而他一直以来被班上人嘲笑的“胖妹”同桌,则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人。

 

“同桌”的身份能掩盖很多,比如她是班上和自己说话最多的女生,比如她总爱把自己的东西扔“过界”,接着麻烦周泽楷给自己递过来,比如中午放学她总是磨磨蹭蹭走得很晚,而周泽楷的抽屉则从不上锁。

 

他在她的数学书里找到了那封没被自己看到的信。

 

周泽楷没把“胖妹”的事告诉无比关心自己的父母,而被退学的“扛把子”老大也没能在临走前的威胁中撬出周泽楷拒绝“妹妹”的真相,而“妹妹”则在校门口拉着“哥哥”大哭一场,然后指着周泽楷的鼻子说,“我恨你。”

 

他眨了眨眼,没有回话。

 

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去上学。尽管脸上的淤痕开始淡去,但因为某人的退学,落在周泽楷身上的目光不减反增。他感到不适,于是加快脚步进了教室。他走到桌前,利落地放下包,刚坐下来,身边早早就到了的“胖妹”羞怯又犹疑问,“这伤,能好吧?”

 

周泽楷假装没有听见。

 

她还想问第二遍,但又怕自己的焦急暴露些什么,便低下头自己看书去了。第一堂是语文课,她的最爱,可这一节她听得坐立不安,脑子里全是纷杂的念头在互相吵架。一个说,“周泽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另一个立马反驳,“不可能,那信还在我书里夹着呢。”对方回:“那他为什么不理你?”另一个答:“他不经常不理你吗。”

 

下课铃声将女孩惊醒,她整个人愣怔一下,手里的笔便碰着橡皮擦,将它戳得飞出一小段距离,正落到周泽楷的书本上。

 

她吓了一跳,有些呆愣,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周泽楷。

 

对方倒是挺平静,一只玉白修长的手捏起橡皮,朝她递过来。她心下一喜,正要去接,周泽楷却故意错开她的手,我行我素地把橡皮递到更远的地方。黄色的小方块最终被卡在了她的水杯和笔盒之间,那条完美的缝隙足以保证她的橡皮再也不会遭遇空难。而他的同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看都没看她一眼,转回头继续看书去了。

 

尽管周泽楷一句话没说,她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别再拿这事儿来烦我。”

 

*

 

在周泽楷掌握“于无形中拒绝他人的爱意”这项技能之后,他的人生着实顺遂了不少。别的不说,至少他不需要再卷入“被暗恋”的是是非非,直到初中毕业,他再没被第二个“扛把子”的找过茬。不仅如此,他的“拒绝大法”修炼进程飞快,以致无需语言,他便能成功的拒绝不少人,甚至还能向众人表达自己“对恋爱没有兴趣”的立场。但是这事儿发展到后来,就变得有些矫枉过正。有时候他总想着拒绝,却又不确定对方模棱两可的小举动到底算不算是“暗恋”。

 

不论周泽楷多么善于观察,了解他人的心思总是很难的。刚刚进入高中的时候,他便听说有个女孩多么多么水性杨花,初中就跟年级里好看的男生谈了个遍。周泽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因为学校老师欠缺,两个班正好一起上体育课,一到了自由活动,那女生总能出现在自己视野两米之内。他打篮球,女生便在球框下面站着聊天起哄;他打羽毛球,女孩正好被人拖着过来打男女混双,结果被分到和他一边;他打乒乓球,女孩的就在她隔壁桌跟别人打,那球时不时就飞到他的桌子上来。

 

周泽楷猜烦了。他干脆找了个最远的角落,一个人爬单双杠去了。

 

半个月后,周泽楷听说她跟人谈恋爱了。他在心里松口气,同时又对自己的神经过敏感到哭笑不得。不过他倒不后悔,毕竟离是非远一点,总比最后被人指着骂“我恨你”要好。整体上来说,他对自己的高中生涯还是很乐观的,直到他试图回归篮球场,却发现那只队伍从固定首发到替补都没有他的位置。

 

你不可能拒绝所有人。周泽楷后知后觉地想。

 

人不能没有朋友,周泽楷先于很多同龄人了解到这一点。而当他避开那位女生之后,他同时也就避开了各种各样的其他的人。不论是篮球场上的,还是兵乓球台上的,或者教室里的。总之,在学校里,周泽楷的朋友很少。于是他开始去书本里寻找朋友,去小说里寻找朋友,去网络游戏里寻找朋友。在最后一项中,周泽楷总算成功了。天赋和技术让他成为游戏里被人刮目相看的对象,而他终于也发现,“大哥,你pk技术真牛”比“帅哥,你能不能把QQ号给我”要让人有成就感的多。

 

后来,周泽楷终于想明白:这就像是一个悖论。被评价为“难看”的人担心喜欢的人看不上自己的长相,而被评价为“好看”的人担心喜欢的人只看到自己的长相。人们担心被拒绝,但其实更可怕的是仓促答应之后的失望离开。有人因为自卑对暗恋对象望而却步,也有些人在一开始就将所有人拒之门外,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除了长相之外的我”、“他们不会喜欢一个沉迷打游戏的人”、“他们发现我不善言谈之后肯定会感到失望”。

 

但事实上,这一切的烦恼都算不上烦恼,因为周泽楷压根就不想谈恋爱。如果要谈的话,他倒挺愿意和荣耀谈恋爱。那个夏天,这款游戏打开了他的新大门,“没有朋友”的周泽楷一个猛子扎进这片清凉的游戏天地,用键盘和鼠标表达和诠释自己。

 

除却文字,这个世界其实还存在很多种语言。比如跳舞,人们称之为肢体语言,比如软件,人们称之为编程语言。而荣耀,尽管只是一款游戏,却也存在自己的语言。周泽楷对事认真,对游戏也一样如此,他钻研攻略,研究打法。别人的东西会给他启发,却无法根本的改变他的作风,有时候他看见他人不算蹩脚却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操作,甚至会觉得浑身难受,就好像两个观点不同的人碰了面忍不住要吵架。他给对方提观点,在聊天栏打了长长一串,最后又逐字删掉,决定自己知道就好。他就这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寻求更好的、更快的、所谓的最优解。

 

直到某一天,他常驻的网吧老板给大家现场直播了一场比赛。

 

那是职业联盟第三年,嘉世对百花的决赛。周泽楷看着“一叶之秋”带领队员杀出重围,最终夺冠,心里生出无数向往。好像迷茫的人忽然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周泽楷第一次产生这般强烈的“我想要这个”的欲望。在比赛完毕之后,他上网搜索了那个ID,详细地查阅他发的每一个攻略,观看他发的每一个视频。有史以来第一次,他在观看他人操作的时候不会出现“这里不该这样”的念头,不仅如此,视频里还有有许多做法常常让他感慨,“啊原来是这样、竟然还可以这样”。尤其是那些不带讲解的视频,周泽楷逐帧观看,一些他人难以注意到的细节让他感慨万分,又莫名生出一种“除了我,大概没几个人能看懂他的意图”的骄傲感。

 

很久很久之后,当他终于抱得男神归,对着满房间的荣耀奖杯回味自己的心路历程的时候,他想起多年前的这次“相遇”,才知道何谓“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但那不能怪他,真的。他自以为阅尽天下爱意,可以拒人于无形,却忘了自己就是个从没谈过恋爱的傻白甜。他知道“只看脸的爱情不叫爱情”,却不知道真正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以致于明明深陷情网,却还以为自己于对方只是钦佩孺慕。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周泽楷很想穿越到那时候,指着那个ID告诉自己,这个人是你未来对象,不管他发生了什么,你都绝对绝对,不能将他拒之门外。


-TBC

2017-07-06 #周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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